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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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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2)

:龍之島主題樂園平面示意圖及死亡人員死亡位置示意

其後是梁杉柏搜集到的一些群眾證言,幾乎都描述了前頁所列案件的不可思議,尤其除了周高安外所有死者在死前都曾經表現出過明顯的神志不清狀態,並口口聲聲號稱龍神將要來帶他們走,而其中最驚人的是二號死者趙小兵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屍體消失得無影無蹤,至今未曾找到。

「天工雇傭的工人有許多已經離開了這家建築公司,他們似乎生怕再在這家公司待下去,龍怒總有一天降臨到他們頭上,所以寧可不在這家大公司幹下去,也要盡速離開。我已經盡我所能去采集證言,但大部分真正與這七位死者接觸的人都三緘其口,再三追問之下也只能給出這點零零星星的訊息而已。」

祝映臺看完了所有的證言,其實也不過薄薄兩頁紙而已,參與的證人僅有五人,可見調查的困難。再後面便是來自法醫和警方的一些資料照片的掃瞄件,有現場的,也有屍體的,還有之前章東衛手中握著的那種龍鱗的特寫。在照片裏,那種薄片卻不如他親眼所見的璀璨,反而顯出一種陳舊而不起眼的灰,也不知是什麽原因。

祝映臺將所有數據看過了一遍,隨後又翻到頭兩頁,反覆地對照著圖和表格,期間梁杉柏一直沒說話,他這時的身分不是祝映臺的戀人,而更像一個對手,他的任務和職責是試探祝映臺觀察到了什麽,與自己觀察到的有無出入。

片刻後,祝映臺將目光從紙上移開。

「怎樣?」梁杉柏問。

祝映臺點著那張龍之島平面圖:「四個功能區,七名死者,每個功能區平均兩名死者,只有近代神話區算上跳海的何勇也只有一名而已,有點奇怪。」

「嗯,」梁杉柏先前倒是沒註意到這點,「我倒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麽奧妙,只是湊巧吧。」

「也許。」祝映臺說,拿著那疊紙狀似輕松地單手撐住無人使用的剪票機,翻身到龍之島內部。但落地的時候,他的神色微妙地變了一下——從後方傳來的疼痛差點連累他摔倒,還好他及時穩住了。該死的!

梁杉柏很大條地沒發現這點,也跳進來問:「我們先去哪個案發現場?」

祝映臺心中早已有了主意,點了點平面圖的左側:「高科技新區,我們逆時針走。」

「你是關註二號還是六號?」

「二號趙小兵。」祝映臺給的回答完全符合梁杉柏先前的猜想,而昨天的實地調查也證實了他的推測有合理之處,只是還有些問題還未解決罷了。

「為什麽?」

祝映臺停下來:「不僅是二號,我也關註七號。」

「為什麽?」知道自己這樣很蠢,梁杉柏還是忍不住繼續問,他喜歡看到祝映臺臉上大勢在握、自信滿滿的表情,就像四年前在祝府中初次相逢時他曾說過的話——

『我能留你下來,也一定能送你出去。』

但與四年前相比,祝映臺卻顯得謹慎了不少。

「我覺得這兩人很特別,」他說,「在所有七名死者中,這是唯一兩名沒有找到屍體……」

「並且死亡方式並不血腥的。」梁杉柏接上了後半句話。潛臺詞不必說出,他相信他們倆在看到這份死亡名單時,有著同樣的感覺。

趙小兵上吊死亡後又失蹤的龍藝術文化展覽中心不久後出現在兩人眼前。這是一棟參考客家土樓設計而成的雙層建築。作為高科技新區的一個標志性景點,它就如同一條盤踞於地,即將由現代啟程飛往未來的巨龍般氣勢恢宏,三百六十度螺旋形樓體設計代表著龍的軀幹,而龍頭則放在圓樓圍成的廣場中央,據說將來將會被用作陽光茶座和紀念品售賣長廊,專門用以招待游客休憩、挑選貨品。當整體建成後,這棟建築物的外墻還將被大手筆地完全覆蓋上LED顯示屏幕,一但所有LED顯示屏幕皆顯示出金色的鱗片圖樣時,游客們便能從極遠的地方看到一條仿佛正要騰飛的巨龍。

當然,現在梁杉柏和祝映臺所能看見的只是建築物灰撲撲的外墻而已,建築本身雖然已大體施工完畢,但為了預留安裝LED顯示屏的空間,根本沒有使用任何建材來裝飾外墻,從外面看起來不免有種破落的感覺。

梁杉柏領著祝映臺從正門進去:「為了方便觀眾進出場地,避免擁堵,這座藝術中心一共設置了三個大門,其中兩個大門可以直接進入中庭,只有三號大門是通往龍頭長廊,並且必須經過龍頭長廊對著中庭的大門才能進入中庭。我們現在使用的是一號大門。」

圖3:龍之島主題樂園龍文化藝術中心俯視圖

通過不算狹窄的通道後,梁杉柏與祝映臺進入了這棟建築物內部。出現在面前的是開闊的場地和一條環形走廊。這條走廊如同整座藝術中心的內環,串聯起了整棟建築物的各個展廳與功能室,環形中央是將來預計鋪設草皮,種植繁花用以觀賞的中央綠地,當然現在只能見到裸露的土表罷了。龍頭在內門正前方偏左,祝映臺左右看了一下,估計這棟龍頭牽引的長廊建築物應該超過圓環中心點,好在因為被設計成陽光房,龍頭建築墻體皆是透明玻璃構成,即使從內門這邊隔著龍頭建築物也能看到對面的景象。

「果然……」祝映臺輕聲道。

不出他所料,由於文化中心是一棟螺旋形建築物,加之現在缺乏裝修設計而顯得一模一樣的內景,當站在內環長廊上遙望對面,幾乎無法確認你到底看見的是哪幾間屋子。

梁杉柏往左走了兩間屋子,說:「我現在所站的位置大略就是四月十二日晚上,三個目擊證人目擊到趙小兵上吊自殺的位置。當時趙小兵在對面的屋子裏,當著眾人的面爬上椅子,掛繩子,懸梁自盡,跟著他的屍體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了。開始大家還以為是看錯了,但是當幾個目擊證人驚慌地穿過中庭跑到對面屋子時發現,果然那間屋子裏什麽也沒剩下。」

祝映臺點了點頭:「有意思。」

梁杉柏又補充說明:「據說在事發前幾天趙小兵的精神狀態就有點不對,據他同宿舍的人說,事發之前幾星期,他晚上經常作噩夢說胡話,內容都是關於龍神之類,白天的精神狀態也很恍惚。」

「哦?」祝映臺邊聽邊穿過未來的中央綠地朝對面走去。

「接著是事發前三天,趙小兵心情很不好,別人問他原因,他一開始不肯說,後來才支支吾吾地說起昨晚作了一個夢,夢裏見到了龍神,對方說他們的施工冒犯了祂的權威,祂已經殺死了周高安希望提醒他們註意,但他們卻一意孤行,所以接著,祂要帶走越來越多的人,而祂馬上要帶走的第二個人就是趙小兵。」

祝映臺沒有說話,兩人正好走到龍頭附近,祝映臺沿著龍頭位置直線來回,用腳步丈量龍頭所在,得出的結論是左側比右側距離龍頭的步數要少上七步,按照一步七十公分左右,顯然龍頭所在超過了整棟建築的中軸線大概五公尺。然後他又隔著龍頭玻璃墻左右移動著看了看對面,才繞過龍頭繼續走。

「其它工人當然不相信這種事,所以就隨便勸了趙小兵幾句,趙小兵當時也勉強打起了精神。這一天過去,趙小兵並沒有出事,於是大家都認為趙小兵的噩夢不過是周高安的死帶來的刺激,說笑了一通就這麽過去了。第二天也無事度過,第三天趙小兵卻變得很奇怪。」

「怎麽奇怪?」

「據說是感覺不像過去的趙小兵,精神恍惚,頻頻出錯,而且總是說一些怪話。」

「嗯?」祝映臺停下腳步,在他面前是好幾個一模一樣的房間,房門目前只是用與腳手架相同材料的竹柵紮起的竹排作為暫代門,遮擋門口。因為本身並不是為了防盜,所以這種暫時性的門紮得很潦草,即便是從對面,也能隔著龍頭陽光房的玻璃墻通過竹柵欄之間的寬闊空隙看到趙小兵在屋裏上吊的過程。

「趙小兵的死亡地點是哪一間屋子?」

梁杉柏退後了好幾步,隨後才指著其中一間道:「應該是這一間。」

祝映臺也跟著退後幾步,看了一眼樓上,面上露出了然的神情。隨後他推開門口的竹柵門,進到裏屋。整間屋子裏空蕩蕩的,警方搜索的痕跡也已經在時間中被磨去,看起來這就是間普通的屋子。

「趙小兵在當天吃晚飯的時候,忽然一反常態的熱情,他將自己使用的手機等物通通分送給了其它人,還買了許多鹵菜啤酒請同班的大家一起吃,他說,進公司這四年來多謝大家的照顧,兄弟我要先走一步了,希望大家將來事業輝煌,取得成功!在座的工人大多覺得他的舉動很莫名其妙,但反正有酒喝有肉吃,所以也就沒在意。接著,當天晚上九點四十分左右,大部分施工人員都已經下班走了,剩下四個人收尾,其中一個就是趙小兵。然而大家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卻發現趙小兵不見了。」

「起初,那幾個人都懷疑趙小兵是偷懶提前走了,雖然不太高興,但想起趙小兵才請他們吃過的飯,也就沒在意,結果,當大家就要準備關閉電源離開時,有個人突然發現對面屋子裏有人。」

「發現者是誰?」

「最先看到屋裏有人的是一個姓沈的老工人,但確認趙小兵身分的就是另外一個人。」梁杉柏說,看祝映臺擡頭看著梁上,知道他想看看梁上的繩索勒痕,於是問,「要我抱你嗎?」他說這話其實就是幫忙之意,但畢竟兩人才有過親昵的接觸,這話聽在祝映臺耳裏卻一下子跑偏了意思。

「你怎麽成天就想著這種事情,不會回去再……」話說到這裏,看到梁杉柏有些茫然的神情,祝映臺才發現是自己誤會了,雖然馬上住了口,卻已經羞得滿臉通紅,簡直無地自容。說梁杉柏成天想著那種色色的事情,其實一直想著那種事情的反而好像是自己吧……

梁杉柏可沒料到還會有這樣的收獲,看祝映臺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的神情,他的心裏簡直樂開花了,可表面上為了顧及戀人的面子,還是不得不裝做沒發現的樣子:「啊,也許還是搬個椅子比較好,我是比較笨啦,只會用笨辦法。」他說著像要去找椅子的樣子,卻被祝映臺喊住。

「抱……抱我上去。」為了圓自己剛才的白癡話,祝映臺硬撐著說出讓自己羞得耳垂都紅了的話來,「你那個主意雖然笨,也挺……挺管用的。」

梁杉柏心裏簡直笑壞了,憋得面容扭曲地跑過去,一把圈住戀人的腰:「那我要抱啰。」

「抱……抱吧。」祝映臺恨得牙癢癢,卻還是無可奈何。所幸梁杉柏還挺識相,真的只是規規矩矩地盡量將他抱高。祝映臺與梁杉柏的身高都有一百八十多公分,梁杉柏的力氣又很大,將祝映臺抱高過肩後,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橫梁上繩索勒過的痕跡。

「怎樣?映臺?」

梁杉柏問了幾聲,祝映臺才反應過來。他難堪地發現自己一不留神竟然又走了神,想到了梁杉柏昨晚舉著自己的腰不停貫穿自己時那張性感的臉。

真該死!

祝映臺罵自己:「好了,放我下來吧。」他落地後,清了清嗓子掩飾自己的失態,轉而問梁杉柏,「趙小兵多高,體重多少?」

「身高一百七十公分,體重五十五公斤,怎麽?」

「目擊者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他踩踏的墊腳物?」

「有,一張翻倒的椅子,大概四十公分高,不過現在應該在警局裏。」

「屍體不見了,繩索呢?」

「嗯……」梁杉柏摸著下巴,「也不見了。」

祝映臺點點頭,又走出屋去,他左右看了看,隨後走到隔鄰右手那間屋子門口。這間屋子門口也擋著竹柵門,不過祝映臺輕輕一推,那扇門就歪歪扭扭地斜晃了下。他湊過去看,發現固定門所用的上面那個鉸煉的兩顆螺絲因為缺了一個,且根本沒有擰好,所以才造成了這種結果。

這個意外的收獲,使得他的推測又進了一步,祝映臺進到屋內,裏面的陳設與隔壁並無差別。

梁杉柏也走進來,第二次問:「需要我抱你嗎?」

祝映臺這次爽快地點點頭,他很快在這間屋子的橫梁上也發現了他所要尋找的東西。一道相對較深較窄的勒痕和一些塵灰被擦落的痕跡,擦痕較寬,有四、五公分。他下來後,走出屋子,對著這偌大的一棟建築底樓打量了一下,隨後像是有了定論,朝著二號門方向走過去,在某間屋子門口停下來後,同樣伸手輕輕推了推門,這扇門居然也發生了與剛才一樣的情況,祝映臺湊過去看後發現,這扇門的鉸煉同樣少了一個螺絲。

祝映臺又再走到龍頭往裏看進去,空蕩蕩的玻璃房角落裏堆著一堆建築垃圾,多半是打碎的建築用玻璃碎渣和折斷的竹條,不知道是從哪裏拆下來的。祝映臺推了一下門,發現門沒鎖,便走進去,在那一堆垃圾旁蹲下來,伸手取了一根竹條撥弄著那堆垃圾,很快,他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一堆摔得粉碎的鏡片。

至此為止,他已經差不多能夠猜想出當晚發生了什麽,當然這其中還存在著一些問題,這些問題代表著一些條件,如果沒有這些條件存在,趙小兵的死亡游戲不會玩得那麽成功。

是的,死亡游戲!

梁山伯對祝映臺的第二個舉動似乎有些茫然,問他:「怎樣,有結論了?」

「還有幾個問題我需要知道。」祝映臺說,「第一,當晚留下的四個人中,除了趙小兵是不是還有一個人也是後來龍怒事件中的死者?」

梁杉柏點頭:「沒錯,是第六號死者,曾偉,不過他的屍體可沒消失。」

「曾偉?」祝映臺略吃了一驚,但很快鎮定下來,「看來是有人不想讓他的屍體消失。」祝映臺冷冷道。

「第二格問題,我剛才問你哪一間是趙小兵屍體消失地點,你為什麽退出去幾步才告訴我?」

「你知道的。」梁杉柏撓撓頭,「我在找標記。螺旋形很容易讓人失去距離感,所有的屋子又都是一模一樣的,我必須根據標記才能確定哪間屋子才是趙小兵的失蹤地點。」

祝映臺看向樓上,與底樓同樣結構的二樓走廊墻壁上用鉤子掛著一盞紅通通的塑料小燈籠裝飾物。

「那個燈籠是除夕夜不知哪個工人一時興起掛上,又忘了拿走的。因為不妨礙施工,所以就留在那裏了,而趙小兵上吊的那個房間就在這盞燈籠正下方的屋子裏。」

「所以,那幾個目擊證人才能夠在目睹趙小兵自殺又屍體消失後,直接判定趙小兵的所在,只可惜除了曾偉,其它人都上了當。」祝映臺說完問梁杉柏,「我想我應該不需要再上去看了吧。」頓了頓,他用戲謔的語氣問,「梁老師,在右面那間屋子正上方的二樓走廊墻壁上是否也有釘子的痕跡?」

梁杉柏趕緊狗腿地點頭:「有有有,絕對有。」

「那麽,事情的一切都很清楚了。」祝映臺說,「趙小兵還沒死,我想,這也同樣適用於何勇。」

「洗耳恭聽。」

祝映臺道:「趙小兵從最開始就沒有夢到過龍神也並沒有過自殺的念頭,他出於某種原因,與何勇,我想還有後來被殺的曾偉需要捏造龍神降下龍怒的訊息,我猜之前園中發生的許多怪事都可能與他們幾個人有關,畢竟這種事情單靠樂園外部的鳴金村村民是很難做成的,至少他們必須知道保全換班的時間。」

「沒錯,所以即便許多怪事是人為,並多半是由鳴金村民完成的,但這其中必然也有天工內部的人做內應,當然,我是指通過某種方式裝做不經意地洩露訊息而不直接出面,畢竟鳴金村的人十分排外。」

「嗯。然後,趙小兵他們終於敲定了計劃,決定開始實施。顯然,頭幾個星期的噩夢是他故意捏造出來蠱惑人心,為他的離奇死亡與消失先行鋪路的,這樣一來,屆時大家第一反應便會是龍怒事件,而拒絕去考慮人為的可能性。」

「是啊,人總是有先入為主的觀念,尤其是在龍之島主題樂園的怪事一再發生的情況下,更容易被誘導,這個時候就算有人提出別的可能性,他們也會絕對排斥那些挑戰自己既有觀點的訊息,聽而不聞,視而不見,這就是心理學上的『逆火效應』。」

「你那師父還教心理學?」祝映臺皺著眉頭問。

「呃,其實他什麽都喜歡。」

祝映臺越發對梁杉柏那個師父好奇起來。

「所以,在給大家造成既定印象後,當晚趙小兵開始行動了。他在人差不多走光以後,進了某間屋子中,裝做上吊自盡的樣子,當然他的上吊是假上吊,很多偵探小說裏都寫到這種小詭計,用顏色不起眼的繩子首先在腰上綁一圈,外面穿上外套,繩索從領子中穿出後栓到梁上,隨後在眾人面前,再將第二根繩子系到梁上,最好能覆蓋住第一根繩子,以保證勒痕重疊,當然,繩套的長度要長於第一根繩子,這樣懸垂時,真正受力乃是在腰上的繩子上而非脖子上,做完這一切後,再蹬掉椅子,就能偽裝自殺的假象。」

「嗯,那麽如何解釋趙小兵屍體失蹤了的事?」

「很簡單,趙小兵並非死在這間屋子裏,而是右邊這一間。」祝映臺的手指向右側,「左側那扇門不適合,這個我接著會提到。事實證明,隔壁梁上確實留有繩索的痕跡,符合我的推測,而且除了較深較窄的腰上繩索勒痕,並有一道較寬的痕跡,由於第二根繩子並不吃力,所以僅僅只是蹭掉了點灰塵而已,兩道痕跡重合。」

「目擊證人是怎麽誤會死亡現場的?」

「從那麽遠的距離看過去,中間又隔著龍頭陽光房,其實很難判定趙小兵到底是在哪間屋子裏,但是這個時候,趙小兵他們巧妙地運用了一個提示。」祝映臺看了樓上一眼,「那盞燈籠。人們在無法判斷方位的時候,常常需要一些特征標的物,根據那樣東西來判斷,比如去一間飯店吃飯,回來尋找自己的座位,你會想,我的座位在吧臺旁邊,或是右側有盆裝飾盆景,這些都是你記憶自己座位的標志,而這盞燈籠就成為了判斷趙小兵所在的標志。」

「過去這盞燈籠一直掛在正對龍頭也即中軸線偏左的那間屋子上方。」

「所以在此地工作的工人印象已經形成,一旦跑到近前以後,就會直接奔隔壁這棟屋子裏去。」

「怪不得你說不可能是左邊那間,因為那間屋子有一小半露在龍頭以外,不容易搞錯。可是他們難道不會朝著燈籠下方去嗎?」

「在遠處判定的時候,燈籠是很明顯的標的物,但一旦跑到近前以後,你再要尋找燈籠,就必須退後好幾步再擡頭看才行。」祝映臺說。

「嗯,我剛才就是退後了好幾步才能看到那盞小燈籠。」

「在此地工作的人必然比你對建築要熟悉許多,他們一旦形成了『是正對龍頭那間屋子』的印象以後,因為情況緊急,到了近前就會直奔這間屋子去而不會去考慮再退後確認燈籠位置,當然,為了保證不出意外,在目擊者中安排自己人,必要時予以引導是很重要的,畢竟趙小兵當時就在隔壁的屋子裏。」

「所以你才會問我,在目擊證人中是否有其它的龍怒事件死者。」

「沒錯,雖然我一開始猜的人是何勇。」

「因為他也沒有屍體,但是很可惜那個人是曾偉。」

「曾偉是死了,我想,恐怕是內訌。」

「內訌?」

「剛才你不是也說了嗎,撇去周高安以外,所有人的死亡方式分為兩類,一類極其血腥而沖擊性強,一類則相對溫和並容易偽裝,後者就是趙小兵、曾偉、何勇三者,加上曾偉出現在趙小兵死亡現場,所以我可以確信他們三個本來是一夥的。至於周高安,他有點特殊,我暫時還沒法得出結論。」

「但是,有一點你無法解釋,就算當時所有人在曾偉有意識地引導下跑錯了地方,可在那之前,趙小兵就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了啊!」

這個問題梁杉柏確實一直沒想明白,最開始的時候,他就直覺趙小兵未死,死亡現場有誤,為此,梁杉柏曾經考慮過平面鏡反射的問題,即死亡現場與偽造的死亡現場成直角,此時在直角頂點安裝一面四十五度放置的平面鏡,便能通過反光使人誤以為自己看到的是直線相對的那間屋子裏的情形,而弄錯死亡現場。

但可惜的是,這並經不起推敲。因為首先,趙小兵在眾人趕去對面屋子之前就已經在大家眼前消失,而非趕過去開了門以後因為弄錯現場才產生消失的錯覺,只靠平面鏡反射不可能做到這點,而兇手也不可能在完全透明的陽光房背後當著眾人的面,撤走平面鏡;其次,龍頭是完全透明的陽光房,如果在該處架設平面鏡的話,恐怕連龍頭內部的擺設也會映出在鏡子裏,這就完全露了餡了。所以,梁杉柏就卡在了這一點上,沒能想通。

「很簡單,平面鏡。」

「咦?」梁杉柏擡起頭來,「可是龍頭的樣子也會映在平面鏡中啊。」

「和龍頭無關。」祝映臺說,「你平時看不看魔術?」

「魔術?」梁杉柏第二次驚訝了,除了游樂園,原來祝映臺也會喜歡看魔術?他想著,默

圖4:梁杉柏曾推測的趙小兵消失原因

默在心裏記下這一條,決定以後去學點魔術,萬一祝映臺不開心的時候可以用來逗他高興。

祝映臺完全拿他沒辦法:「我只是以前接過的案子裏牽涉到魔術而已。」

「但是你不在意的話就不會記得這些細枝末節不是嗎?那樣你只會記得案情而已。」

祝映臺一下子被問住了,隨後不得不承認,梁杉柏或許比他自己更了解他下意識的想法。游樂園,然後是魔術,不知道真實的自己還有多少沒被他本人意識到的東西。

「有一類魔術叫消失魔術,其實大多利用了平面鏡反射原理,東西還在那裏,只不過你看到的是鏡中的虛像罷了。」

「我考慮過把鏡子擺在龍頭軸線的位置上……」

「那只能起到改換現場位置的作用,而不能達成遠景的屍體消失效果。」祝映臺來說,指著真正的趙小兵上吊現場和對面他曾經去過的那間屋子。

「這兩扇門幾乎是相對的,雖然有點角度偏差,但依靠調整平面鏡的位置,可以盡量保證反射出對面空屋中的場景。」

梁杉柏來回看了看,終於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當時趙小兵在眾人眼前並未消失,而是在他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面平面鏡,鏡子裏反射出空屋子的景象,使人誤以為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這其實是個很多人表演過的魔術,魔術師將一頭大象或是別的什麽大東西關進一個空間內,在觀眾面前關上竹柵門,讓觀眾通過竹柵門觀看裏面的景象,隨後魔術師做出釋放魔法的樣子,舞臺上突然爆出一股煙霧,煙霧散去後,那頭大象就消失了。事實上,大象還在原地,在那陣煙霧中,特別制作的竹柵門中每節竹子背後隱藏的平面鏡被推出,填滿竹柵之間的空隙,並且反射出旁邊的背景B,而背景B事先被刻意做成與大象被關閉的空間背景A一模一樣,這樣觀眾就會以為大象消失了。」

梁杉柏嘆道:「原來是這樣,場地誤導加憑空消失,這是兩個詭計綜合形成的效果。」

「難怪你剛才在查驗這扇門,本來安裝得好好的門現在掉了一個螺絲,導致鉸煉扣不牢,說明這扇門曾被整個卸下,接受過改造或是幹脆換過一扇機關門。」

「其實這只是個意外,我猜事後,曾偉將其它二人打發去報警或是做別的什麽,他自己守在現場放走趙小兵後,就著手偷偷將門換回來,但因為心裏緊張和時間緊,他可能弄丟了上部鉸煉的兩顆螺絲,但這樣太危險,畢竟這間屋子就在案發現場隔壁,很容易被查到,所以他不得不緊急從別的地方拆一顆螺絲過來,而那個別的地方,就是他們同樣設置了倒下的椅子而不得不清理的現場C,所以兩扇門的上部鉸煉才會都缺一顆螺絲。」

「原來如此,但是推出平面鏡應該會有個過程,就算人眼有視覺殘留現象,恐怕這點時間還不夠用吧,舞臺上用了煙霧掩蓋,那這裏呢?」

「曾偉。」

「嗯?」

「其實很簡單,剛開始姓沈的工人發現有人在對面上吊,但是恐怕一時判斷不出是誰。因為動作比臉更明顯,當人遠距離看過去的時候,首先關註的肯定是對方在幹什麽,當他們發現對方是在上吊自殺後,大家一定都是楞住了,這個時候為了保證沒有人馬上沖過去,破壞失蹤的計劃,也為了保證計劃的實施,曾偉掐準時間做了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什麽事?」

「喊。」祝映臺喊到,「趙小兵自殺啦!當所有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在對面的時候,這一聲近在身旁的大聲喊叫足以令他們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曾偉,這個時候,趙小兵也聽到了這聲叫喊,他趕緊啟動控制機關,平面鏡被推出,鏡門成形,眾人再回過頭去看的時候,趙小兵就消失了,而同時,自殺者的身分也被曾偉點明了。」

「一舉兩得!」梁杉柏慨嘆,「原來這裏面還有這麽多小詭計。但是,我們現在只有推論而已,卻沒有證據。」

「其實是有的,但不太牢靠。」祝映臺說,「消失的繩索,椅子,鏡子渣。」

「你剛才看的那些。」梁杉柏恍然大悟。

「嗯,我們首先假設三個現場分別稱做真正現場A,偽裝現場B及平面鏡反射的空現場C。剛才你已經說了,警方在現場B找不到繩索,其實這是因為在偽裝現場的勒痕是事先準備好的,而真正的繩索掛在隔壁的現場A。當然,趙小兵他們也可以事先在現場B擺好倒下的椅子以外,再掛上繩索,但是這樣一來,他們就必須搞三根繩索,同時用於真正現場A,偽裝現場B以及空現場C,並事先布置好。

這是相當危險的事,其一是容易被其它工人在計劃實施前就撞破。如果有人隨便丟張椅子在空房裏雖然有點奇怪,但不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但是掛根繩子在梁上就不一樣,因為那種情形並不多見;而其二,你必須確保三根繩索的長度和樣子接近;其三,對於曾偉短暫的收尾時間來說這也增加了極大的難度。要知道,在極短的時間內他必須成功打發走其它兩名目擊證人,跑去解救現場A的趙小兵,給他椅子,讓他弄開繩索下來,跟著換掉現場A的房門並予以破壞丟棄,再去現場C收拾椅子和高高掛在梁上的繩索,甚至跑去樓上將燈籠掛回原位,這實在太冒險了,所以真實情況是,真正現場A有椅子繩索趙小兵,偽裝現場B有椅子無繩索,空現場C有椅子無繩索。」

「所以,因為C現場不設置繩索,B現場也就不得不讓繩索消失。」

「沒錯。所以我們能找到的證據就是,目擊證人中可能有人目擊到趙小兵墊腳的椅子倒下的方向在三個場所有一定差別,以及剛才那堆鏡子渣,但都不是決定性證據。」

「原來如此,到底還是你厲害!」梁杉柏由衷地讚嘆。

祝映臺笑了笑,眼神裏有按捺下的小小得意,看得梁杉柏心癢。

「那我們接著去曾偉的死亡現場嗎?」

祝映臺搖搖頭:「我覺得沒必要。曾偉確實死了,而且他的死沒什麽疑點也很容易辦到,我猜想可能是何勇、趙小兵、曾偉幾個人內部起了矛盾,所以其它兩人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將他毒死。對於同夥,曾偉大概根本沒想到防備,所以很輕松地就被幹掉了,而且當時何勇肯定也在現場附近,以防止曾偉臨死前說出什麽對他不利的話。」

梁杉柏回憶了一下口供資料:「沒錯,當時何勇也在休息區。當天中午曾偉忽然叫喊著我要追隨神龍而去了,將一杯液體一飲而盡,倒地身亡,當時報警的人好像就是何勇。事後根據毒物檢測,發現那杯液體中被添加了劇毒氰化物。」

祝映臺點點頭:「也就是說,按計劃當時本來是要輪到曾偉裝死了,所以他更是一點疑心也沒有,何勇很聰明,這是個雙重保險。」

「其實除了周高安以外,其它幾名死者死前都這麽叫過,他們會不會也是何勇和趙小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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